雨水漫过工业园区的路基,在柏油路面上积成一面面破碎的镜子,倒映着铅灰色的天空。水珠从樟子松的针叶滚落,渗入沙土深处——这片毛乌素腹地的小镇,刚经历了一场暴雨的洗礼。风裹着雨丝在街巷间织成密不透风的墙,豆大的雨点砸在沙土地上,噼啪作响。
数十年前的图克镇,目之所及皆是苍黄。沙丘如饥饿的巨兽吞噬草场,风起时天地混沌,绿意不过是遥不可及的幻梦。那时沙地裸露,风卷起的不仅是尘土,更是沉重的叹息。年降雨量不足360毫米,每一滴水都曾是沙漠腹心不敢奢望的珍宝。
现如今,湿润的沙土在脚下绵软,通往生态长廊的路径已被雨水洗得发亮。樟子松林在雨雾中延展如黛色波涛,几只水鸟掠过新辟的水域,翅尖点破倒映的云影。三十年治沙路,流动的沙丘被钉在原地,根系在地下织成绵密的网。
湖面在雨后涨得更开阔了。雨滴敲打水面,令人想起这片水域几近干涸的往昔,如今碧波荡漾处,候鸟曲颈划过,留下银亮的水痕。更远处,工业排水经生态化处理汇入新建的湿地,芦苇丛中游鱼若隐若现——人予沙地以新生,沙地报人以清泉。积雨在低洼处汇成临时溪流,浑浊的水波裹挟着沙粒,向着人工湿地蜿蜒而去。
雨水浸润的土壤里,新育的种苗正贪婪吮吸着甘霖。镇中心电子屏闪烁,数据流动如无声的溪涧——沙地人早已学会将暴雨的叩问,转化为年轮里又一圈绿色的记忆。
暮色浸透小镇时,积水的街面浮起万家灯火。沙地不语,却以遍野青翠回应着暴雨的倾泻。路灯的光晕在雨水中荡漾,像散落的星子沉入大地褶皱。樟子松的剪影在晚风中摇曳,松针坠下的水珠渗入沙层,悄然汇入毛乌素跳动的绿色心脏。(王思淞 文)